儒释道三家之静坐:行到水穷处,坐看云起时2024-11-21 10:24
王摩诘诗曰:行到水穷处,坐看云起时。
李太白诗云:相看两不厌,只有敬亭山。
苏东坡诗言:无事此静坐,一日似两日。
其实,静坐并非只是诗人的专利,从儒释道各家对其的态度中,我们可品出中国传统文化的精髓。
儒家之静坐:内省、致中和
以刚健有为、自强不息著称的儒家亦重视静坐,只是其目的在于成就圣贤人格:一是内省而有得;二是体味中和之道。
关于内省,曾子有言:吾日三省吾身,为人谋而不忠乎?与朋友交而不信乎?传不习乎?
儒学在某种意义上其本质是成人之学,即成就君子人格、提高个人修养。这就要求人们在具体的事务中提高自己,在静坐中省察自己的行为。只有在静坐中,才可能让心停下来,回归其定止之处。
俗语云:静坐常思自己过,闲谈莫论他人非。
关于体悟中和之道,儒家经典《中庸》云:
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,发而皆中节谓之和。
致中和,天地位焉,万物育焉。
中和之道乃儒家追求之至高境界,在具体的伦常中化为中庸之道,乃是君子所应遵循的准则。
然而,实行中庸之道何其难矣!以至于孔老夫子发出天下国家可均也,爵禄可辞也,白刃可蹈也,中庸不可能矣(《中庸》)的感慨。
如此看来,推行中庸之道如此艰难,体验中和之境则自然更加难矣!
不过,后来的宋明儒家中有人认为此须在喜怒哀乐之未发的静坐中体验。
按他们的看法,喜怒哀乐属情,情有善恶之分;而喜怒哀乐之未发则属性,性无善恶,王阳明认为无善无恶心之体。这个心之体或曰良知,或曰儒家的中和之境,无疑可在静坐中体悟。
以宋儒观之,其静坐之目的并非在于养静,而在于去人欲、存天理,体悟喜怒哀乐之未发的未被污染的纯性状态。
事实上,宋明儒家多喜静坐,程朱、陆王这两派中多数人皆有静坐的功夫。
今天的生活节奏日益加快,让心在忙碌中得到片刻宁静,乃是多数人的盼望。片刻的静坐给人们提供了静心的法门。
也许我们难以达到儒、释、道所追求的至高之境,难以体悟到中国古典文化的哲学意蕴,但静坐至少可以让我们调养身心、放松紧绷的神经,以更平和的态度面对生活,又何乐而不为呢?
道家之静坐:坐忘、体道
虽然道家创始人老子未直接使用过静坐一词,但《道德经》中关于静的论述却不在少数,如致虚极,守静笃归根曰静,静曰复命重为轻根,静为躁君不欲以静,天下将自正等等。
及至庄子,静坐真正朗显出来。
庄子在《齐物论》开首处描述了南郭子綦隐机而坐的场面--隐机而坐即是静坐。
子綦静坐后,对天长嘘。侍候子綦的子游看到子綦静坐后形如枯木的变化而问其原因,子綦答道:吾丧我。意思是,在静坐中,我把我忘掉了。
忘我的境界是道家追求的道的境界,按庄子说法,只有忘我,才能心无执着,心无执着、无分辨,方可齐是非、齐生死,乃至最终与万物融为一体。
《齐物论》以庄周梦蝶结尾:庄周梦中变蝶,醒后却不知是庄周变蝴蝶,还是蝴蝶变庄周,此即为与万物融为一体的境界--浑沌之道的境界。
庄子的静坐,当然不是如木偶般傻坐,而是隐机而坐。
隐机可谓一语双关,隐机者,既可解释为坐在几之侧,更可理解为隐去机心之义。隐去机心、人心,便可得道心。
隐者,忘也。恰如庄子所言,其耆欲深者,其天机浅,当人在静坐中,忘却身外事,乃至忘却自我之时,人欲则自然被搁置,自可得天机一片。
由此可知,道家静坐之核心在于忘。
在隐机静坐的操作层面上,庄子除简略地提及真人之息以踵,众人之息以喉外,并无更为详尽的叙述。对此,后世的道教作了丰富和拓展。
道教之静坐,尤注重养生之术,在呼吸上大做文章。唐人司马承祯作长文《坐忘论》,专门探讨静坐之要津,对后世影响颇大。
他们追求胎息乃至辟谷,即杜绝饮食,通过微弱的呼吸将身体的能量消耗降到最低限度,以达到长生久视之功效。
当然,道家之静坐在后世不仅仅作为养生、修道之用,亦成为士大夫阶层追求的生活情调。
譬如清道人马大年在《怡情小录》中言:倪正父锄经堂述五事。静坐第一,观书第二,看山水花木第三,与良朋讲论第四,教弟子读书第五。
其俨然将静坐视为生活艺术的一部分。
佛家之静坐:去执、修慧
佛家与静坐关系亦密切。虽然佛家多以禅坐打坐命名之,其实一也。
如果说道家的静坐要诀在于忘,佛家的静坐要诀则在于空。只有空化外物,才可获得宇宙之大智、全智,进入佛的涅槃状态。
我们知道,佛之义有三:自觉、觉他、觉行圆满。自觉为智慧,觉他为慈悲,觉行圆满为悲智双运、圆融无碍。由此可知,佛家修行必须要有智慧,即开悟。离开了智慧的引领,则难成正果。开悟的关键,就是静坐。
佛家对静坐的形式颇讲究。
以盘腿为例,有散盘、单盘、双盘,其中单盘又分金刚盘、如意盘等等。但其要旨乃是通过坐姿调整呼吸,辅以数息,以求进入无念的状态。
无念,就是把杂念、因缘、诸种造作等通通空化,做到屏息诸缘自净其意,恒念如一。屏息诸缘意为不随身体躯壳起念。
明代诗僧苍雪大师有诗云:南台静坐一炉香,终日凝然万虑亡;不是息心除妄想,只缘无事可思量。可谓写出了禅家对空的理解。
驱除妄念、杂念是非常困难的事。为此,佛家又生出多种方便法门,譬如禅宗的参话头。
他们通过让静坐的禅僧思考诸如念佛的是谁狗子佛性还有无等问题,借机息掉其他的妄念,这种以楔(话头)去楔(妄念、杂念)的做法无疑有助于禅僧入定。
进入禅定,意味着距离大智慧不远了。因为以佛家之见,只有在禅定中,人们方可熄灭诸缘,空掉形质乃至妄念,见得自家本来面目,见得宇宙的真相。
以佛家观之,此种关于自我、关于宇宙的真相,乃意味着大智慧的开启与诞生。
不过,佛家的静坐仅是开悟之契机,智慧的落实还要靠行愿大千来完成。
在这点上,佛家和道家不同,道家追求忘掉后的逍遥之境,而佛家在空掉一切后,还要返回人间,切实实践。无论怎样,静坐确为佛家修炼、开悟的重要法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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